油画家田迎人:抽象主义的“琴房”
作者 彭 俐
抽象主义鼻祖康定斯基把色彩当作“琴键”;油画家田迎人则干脆画出一个“琴房”。
所谓抽象主义,是20世纪不再模仿自然的艺术流派,它有两个分支,一冷一热:蒙德里安的“冷抽象(几何抽象)”;康定斯基的“热抽象(抒情抽象)”。俄国的康定斯基,是少见的画家兼美术理论家,他的画作常常选用音乐标题,被称为“画布上的音乐师”,其作品《作曲》、《即兴曲》、《印象3〈音乐会〉》、《第四交响乐》等,皆为色彩与线条所谱写的旋律。这也正是田画家的个人喜好,她习惯一边听着黑胶唱片一边作画,尤其是那些大尺度、重口味、给人震撼的交响乐,例如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命运交响曲》等,更能激发她的创作灵感和激情。其实,油画家和音乐家是一类人,正如罗曼罗兰所说,“伟大的生命具有他们自己的方式,充满了激情和饱满的青春活力,内心的激荡冲破了禁锢……变得光彩夺目起来,折射出上帝和未知的我的影子”。田迎人带着艺术创造所必须的强烈冲动,为我们绘制出许多采用音乐标题的杰作,比如她的抽象画《G弦上的咏叹调》、《钢琴协奏曲》(之一、之二》、《来自新世界》、《梦中的婚礼》等,画面变静止为流动,化无声为有声,你的耳鼓被撞击,心弦被重金属所震撼,光谱就是乐谱在眼前闪烁,色彩就是音符在面前跳动……徜徉在田画家的画廊,就仿佛徘徊在金色大厅,画家就是器乐演奏家,而且还是独奏。
话说康定斯基风流倜傥,外表上颇像一位外交官,谈吐如同游历丰富的学者,不太像个艺术家。在这一点上,田画家也与之相像,她不仅仪态端庄、举止优雅,还博览群书、见多识广,被学界名流尊称为“史女”,你怎么也想不到她是那个“油漆匠”,当然是自称的。前面说了,康定斯基从音乐,特别是瓦格纳的乐曲中获得启迪,发现绘画中全新的可能性。而艺术之所以能不断发展,永不停滞,就在于存在诸多未知和可能。他深有感触地说:“每一个沉浸在艺术精神可能性中的人都是精神金字塔建设中的宝贵帮助,哪一天会到达天堂”。是的,哪一天到达天堂,必经田迎人的抽象画《天使之门》,在明亮的光束照射下,美丽的天使引领你跨入壮美天国的门槛,那时你一定容光焕发,身披万丈彩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穹顶壁画《创世纪》中,伸向亚当的上帝之手,也伸向了田迎人,她才会获得这样魔幻一般的色彩感觉,那是非尘世所能造就的奇迹——美丽、圣洁、眩目的光芒。
抽象派艺术家,极端化地“重精神,轻物质”,在他们看来,绘画是精神生活的图腾,是童心未泯的彩绘,是“人的认识活动”。康定斯基曾一度在包豪斯大学任教,讲授壁画知识和绘画原理,在其理论著作《艺术的精神》中,强调“灵魂的共鸣”。他说:“只有形式对心灵产生作用时,我们才能理解和欣赏一件作品;也只有通过形式,我们才能理解内容并欣赏一件作品”。他甚至极端地认为:“除了形状和色彩之外,我什么也没看见……是客观的物象毁损了我的绘画”。其理论,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绘画是非物质的存在,是一种精神现象。这很符合柏拉图所提出的“美的理式说”,即美的本质学说。而美的“理式”就是美本身,也是美的根源,它先于美的事物,并且高于美的事物,是永恒的、绝对的、完美的、和谐的,是一种客观精神。人能够认识美,是因人在作为灵魂之物具有理式知识的回忆。所谓“理式”,是抽象的、永恒不变的,是先验的唯心的存在,万物据此而生。而真理有三层次:理式的世界、现实的世界、艺术的世界。在三层次中,后面的模仿前面的,因此,文学艺术是对理式的“模仿的模仿”,是理式的“影子的影子”,也就是“和真理隔着三层”。那么,我们要说,抽象画就是“理式画”。而康定斯基所发明创造、田迎人所擅长的则是“美的理式画”。还是让我们对比着欣赏——这两幅美丽销魂的抽象画,波洛克的名画《薰衣草之雾:第一号》和田迎人的美图《天使蒂娜》。前一幅,紫色,不光是紫色,更多是混合色的薰衣草,芳芬扑鼻;后一幅,在绛紫与奶白、墨绿与明黄之间,缭绕着花环似的柔美抛物线……也许有人会说:“他俩画了些什么?好像什么也没画呀!只是一些线条和色彩而已!”但是,对于抽象表现主义绘画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正是:
线条即思想;色彩即形象。
除了记住“抽象派之父”康定斯基以外,我们还应该熟悉一下大名鼎鼎的杰克逊·波洛克,他是美国以“滴画”而著称的、最富原创性的画家之一,也是“行动绘画”的先驱,其代表作《秋天的韵律(第30号)》、《大教堂》、《蓝杆》,呈现他特有的细腻而又细密的色调,模糊不清、若隐若现的网状结构,给人以神秘感和情绪化兼具的印象,每个人都能感受其魅惑却又仿佛不可言说。从绘画理论上讲,抽象主义的抽象,是具象的相对概念,是通过色彩和线条的组合,来表达一种全新的感受和思想。毫无疑问,它彻底打破了绘画必须模仿自然的传统观念。波洛克留下的名言,有助于我们理解抽象画:“绘画就是人存在、活着的一种态度。绘画是一种自我寻找、发现,每个好艺术家画的都是他本人”。应该说,田迎人的笔触与波洛克的“滴画”,在形式、风格以及技法上,有许多共通之处,有人一边欣赏田画家的作品一边开玩笑说:“你是中国的波洛克”。艺术史是由一代代画家、一个个流派所构成,并非人人因循守旧,也不是个个勇于革新,而富于革新精神的波洛克受到不同风格的影响,既有毕加索超现实主义的参悟,也有墨西哥壁画运动的启示,还有心理学家荣格的潜意识联想……这些多重因素构成他的艺术创造体系,所谓“滴画”源自几支平行流淌的涓涓小溪。这也启发了我们,在欣赏绘画艺术的时候,需要多懂一点哲学、美学和心理学的知识,否则很难明白就里。例如,心理学家界定一种心理现象,叫作“联觉”,即大脑不同区域——听觉区、视觉区、嗅觉区等的“串通”现象,譬如“色-听联觉”,颜色感觉引起声音感觉。这种心理学的“联觉”,类似修辞学的“移绝”,即人们常说的“通感”。
可以说,“联觉”也好,“移觉”也罢,它们在抽象派艺术中屡屡出现,也屡建奇功。现在,让我们回到文章开头,解释一下什么是康定斯基的“琴键”,什么又是田迎人的“琴房”。抽象作品中具有音乐性,就像旋律中有色彩感一样。康定斯基曾说:“颜色是琴键,眼睛是和弦,灵魂是琴弦交错的钢琴。画家是奏响音乐的双手,越过一个又一个琴键,拨动灵魂的共振”。而田画家的黑白油画《萨尔茨堡的琴房》,带给你我“联觉式”的联想,它是一首缠绵的情歌,感人肺腑;又是一阙温婉的乐章,含情脉脉;建筑物的倒影在水中飘荡,仿佛天外吹来一阵阵微风……茂密的森林作为背景,呈现一片幽暗的深黑色……还是康定斯基说的在理:“当蓝色接近黑色,就表现超脱人世的悲伤”;“艺术所赖以生存的精神生活,是一种复杂而又确切的、超出室外的运动。这种运动能够转化为天真……”
没有一个画家性格的天真,就没有可爱的抽象艺术。
然而,不要以为抽象派艺术家作画,会像一个孩子一样,总是轻松随意地涂抹,不是的。正如波洛克大师一样,田迎人也经常在画室里托腮凝思,一坐几个小时,又几个小时。他们思考一幅画所花费的时间,要远远超过画画所需的钟点。同属抽象主义艺术风格,油画家田迎人可谓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我们小结一下,可以有一个总体认知。她的抽象派作品带有(俄国)康定斯基讲究的构图、(荷兰)蒙德里安冷静的线条、(美国)霍夫曼热烈的色彩、(西班牙)米罗性感的笔调、(美国)马瑟韦尔意念的符号、(荷兰)库宁漫溢的激情和(美国)波洛克玄学的神秘……。一个好的油画家,首先需是一个好的学习者、研究者、思考者,这似乎是容易的,却又不容易做到。而真正的难题是,拥有一颗高贵的灵魂。纵观田迎人的绘画,无论抽象画还是风景画、静物画,抑或黑白油画,也无论其题材如何、形式如何,还是内容如何,它们共同的特点是,人间最最真挚、深厚、淳朴的大爱。我们看她的画作,总会被一颗伟大的心灵所触动,泪湿眼眶,它们纯净得天蓝海碧,一尘布染;明亮得日居月诸,光芒万里;美丽得山清水秀,妩媚迷人。
——谁能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