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家田迎人:野兽主义的“鱼缸”
作者 彭 俐
油画家田迎人说“动物长得比人好看”,这让野兽主义画派听了,一定非常开心。田女士抱着她心爱的小猫咪,不住夸奖:“你看她那双蓝蓝的大眼睛,像个人似的!”今天我们要说的艺术史上的“野兽主义”,其实与动物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你看到“野兽”一词也不要害怕,这一名称的出现纯属偶然。1905年的巴黎,举办了一次秋季沙龙艺术展,展厅中间摆放着“文艺复兴之父”多那泰罗的雕像,面对马蒂斯、马尔凯、德兰等用鲜艳的纯色疯狂涂抹的画作,记者兼批评家路易·沃塞尔惊呼:“瞧,多那泰罗与野兽同在一笼”。——就是这样一句玩笑话,定名了“野兽派绘画”。
然而,“野兽派绘画”却不是一个玩笑,它作为20世纪初期的一种前卫艺术,沿着后印象主义大师塞尚、梵高和高更的足迹,开创着属于自己的领地。其特点是,在前辈对光、影、色充分研究的基础上,提倡“色彩不依附于任何自然形态及其真实性”,也不拘泥于“欧洲几百年来传统的自然色彩概念”,而是建立起自己的“主观色彩”体系。他们摆脱对自然观察的束缚,探索独立于自然以外的东西,归结起来,有这样三个特色:一,在色彩上鲜艳而浓重,情绪热烈;二,在线条上率真而粗犷,个性张扬;三,在风格上原始而血性,情感奔放。而被年轻画家们拥戴为执大纛的领袖人物,则是法国的传奇艺术家亨利·马蒂斯,他走上绘画艺术之路也全凭偶然。马蒂斯曾在律师事务所工作,21岁患病住院时,用母亲送来的画具临摹别人的画作,用以消磨时间,没想到一发而不可收。15年后,他参加巴黎画展而显露锋芒,终成一代宗师。说到20世纪的绘画艺术,人们习惯把“野兽主义”创始人马蒂斯和“现代主义”创始人毕加索并称,推崇为“画坛二圣”。马蒂斯在其《画家扎记》一书中说:“奴隶式地再现自然,对于我是不可能的事。我被迫来解释自然,并使它服从我的画面的精神。如果一切我需要的色调关系被找到了,就必须从其中产生出生动活泼的色彩和合奏,一支和谐的乐曲。”对于马蒂斯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对油画家田迎人来讲也同样是“NO”;而“野兽派”大师用色彩所谱写的和谐乐章,也正是油画家田迎人在画布上所演奏的旋律。用他们两人的画作对比,最能说明问题,偏巧马蒂斯画的《金鱼》(又名《鱼缸》),田迎人绘的《妩媚的花》,一群金鱼,一束鲜花,都是静物画的形式,也同属“野兽派”的风格。前者的鱼儿身形不拘形似,色彩鲜艳得有些夸张,后者的花儿形状也是臆想模样,色彩的饱和度惊人,而两者共同的地方在于,皆符合瑞士画家弗里茨为野兽主义下的定义:“通过颜色的交响技巧,达到日光的同样效果。狂热的移写(出发点是受到大自然的感动)在火热的追求中建立起真理的理论”。
我们考察一个艺术流派的产生,不能不考虑地域的影响。而法国巴黎不愧是艺术之都,确切一点儿说,它是“艺术流派之都”。自18世纪法国大革命以来300多年中,在此诞生了新古典主义(代表人物安格尔)、浪漫主义(代表人物德拉克洛瓦)、现实主义(代表人物米勒)、印象主义(代表人物莫奈)、后印象主义(代表人物梵高)、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阿尔普)、现代主义(塞尚)、立体主义(代表人物布拉克)、野兽主义(代表人物马蒂斯)等至少9个画派。油画家田迎人热爱世界油画诞生地——比利时的布鲁日、兴盛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繁衍地——法国巴黎……她分别在这三地旅游、寄居、采风、写生,尤其在巴黎美学学院做旁听生,获益良多。田画家喜欢比利时人的稳重、严谨;意大利人的热情、欢快;法国人的浪漫、优雅;所有这些不同国家民族的性格和气质,势必也在其油画作品中有所体现,并凸显地理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她很早就从丹纳的著作《艺术哲学》里,知晓了特定地域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土壤,定会养育、生成不同个性和风格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而跨地域、跨民族、跨文化的观览、学习、研究,将会大大开阔一个艺术家的眼界和心胸,田画家正是世界级的旅行爱好者,这让她在油画界显得与众不同。还是让我们继续“野兽派”这个话题吧,看过马蒂斯的几幅代表作《开着的窗户》、《生活的欢乐》、《豪华、宁静、欢乐》和《戴帽子的妇人》,你会从他浓艳的纯色和慷慨的大色块中,感受他在艺术形式上的重口味,就像一个孩子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欢欢喜喜地看世界,对生活充满了梦幻和激情,总想着把世上美丽的景物全都打包,带回家去,镶嵌在坚实的木框里,礼敬给他所爱的人们,让他们小心翼翼地珍藏。而他本人的绘画心得是:“美的色调不可能从照抄自然中得到,绘画中的色彩必须依靠思索、想像和梦幻才能获得……野兽派是我把红、蓝、绿三种颜色并列、对比,使之更具表现力的一种试验。它产生自我心中的某种需求,而不是诞生于任何主观或理性的态度”。谁又能想到呢,一位“野兽派”大师的艺术理想中,不带半点狂野、粗鲁、凶悍,反倒是宁静、愉悦、优雅。而田画家同样持此乐观的生活和创作态度,她说:“人们常问,假如时间回到从前,你会不会改变一些想法和做法,言外之意,是你有没有后悔的事情。说实话,我此生无憾,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做我喜欢做的事——画画,凡事无关外物,只问自己的内心”。世界在田画家的眼里是美的,不美的一切都不入她的法眼,这在她的抽象画《世界地图》中见得分明,一片片墨绿、粉红、淡蓝……色块氤氲,大气缭绕,构成一幅灵魂天地的美丽图案。看吧,非物质、纯精神的寰宇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的,在“野兽派”的灵魂深处有着天使的柔肠,不光是创始人马蒂斯,马尔凯、德兰、弗拉曼克等代表人物也是如此。马尔凯兼具现实主义、野兽主义两种画风,他写实风格的风景画《鹿特丹》,笔触像儿童画一样的稚拙,用最简单朴素的线条,勾勒港湾的轮船、烟囱和海浪;而体现“野兽派”意趣的作品《新桥夜景》中,笔法则显得直率而又粗放,红黄两色灯光尽管鲜艳明亮,却几乎被黑暗的夜色所吞没,明暗对比造成强烈的画面效果。现在,我们再把目光移向田迎人的黑白油画《纽约百老汇大道》,可以说,对照前面马尔凯的“夜景”,虽然这也是一幅描绘都市夜色的、典型的“野兽派”画作,却有着田画家个人的突破和创新在其中,从而成为她一个人的“田氏野兽派”作品。首先,画面所显示的无造型的简化手段,与减去冗物所追求的疏朗意境,都是“马尔凯式”的艺术表达;然而,其黑白画法的大胆运用,以及烟雾状、带有颗粒感的灯光铺陈、造型,用“光块”代替“色块”的奇特发明,巧妙地营造出一种繁华与喧嚣的气氛,全都属于她自己的品牌“专利”。而她一反“野兽派”通过颜色起到光的作用,从而达到空间经营的效果的手法,而是破天荒地让光起到颜色的作用,乃至构建一种“光亮派绘画”的壮丽空间。所有这些都可谓天才极别的艺术创造,值得在艺术史上留下凝重的一笔。再看她作为历史上“光亮派绘画”第一人的佳作吧,黑白油画《晃眼》也是纯粹用一杆“光束之笔”,描绘出一个阳光主题,一片白光占据了足足五分之四的画面;同样是黑白油画的《这一刻》也是光在发光,当仁不让地成为画布的主宰,正是夺目的大大小小的“光块”的存在,让作为故事主角的划船人突显其存在;还有黑白油画《圣保罗之夜》中,高大建筑物衬托的天空、闹市宽阔的街衢、林立商厦的外立面,都成为光的“舞台”,是光影在炫,光焰万丈……正是油画家田迎人,为我们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光的美妙旋律,有点儿像贝多芬的“月光曲”,又好似他的“欢乐颂”。
最后,我们要说,艺术和生活一样,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那些幸运的艺术家不仅仅泛舟驶过,还留下了他们不朽的杰作。例如,在油画家田迎人画画之前,艺术史批评家们只知道,绘画艺术表现手法中有“色块”一说,只有当田画家首次在作品中用光替代色彩,并把光运动到极致以后,在绘画批评领域才出现了一个崭新的艺术术语“光块”。仅此“光块”——这一项发明,就足以让一位油画家名垂青史,并启迪代代后生。